波潮城艺术家

品浮世百味,走人间黑白…

十六、迷走之潮(二)

“收化学作业!”

这一声怒吼之中,包含了太多的失落与失望。小春丢下笔,从最后一排站起来,缓缓打量着周遭那些人的行动——舍不得撂下笔的,还有舍不得停下嘴的,还有还有,背着包都跑到门口了,又折回来扔下作业就跑了的。顷刻之间,那种自我的存在感,或许也并不重要了。她一排排地从那桌椅之间的狭窄过道挤进去,温柔的让大家给她让路,到最后还是因为总有人不肯交作业闹得她表情略带严肃地就把人推开了,把作业从别人的桌角上咬牙切齿地收走。

熟能生巧,这样的话语放在数学相关的事物之外,小春还是很乐意将其奉为圭臬。她越来越熟练地能从桌子的各个角落把他们的作业收走,还给这些不爱写名字的小笨蛋们露了一手自己鬼画符一样的笔迹……她方才发觉,没有人在教室了。

“哼…”小春长出了一口气,清点了一下,还有那个叫…叫…徐云烟的没交。“唔…徐云烟,徐云烟…”小春将这名字念叨了几回。说来也怪,这个云烟,小春和她成为同学之前就认识了——就是在暑假,全网都在求一份化学作业的答案时,小春就成为了第一个贡献者。自此之后的许多时日,都有人通过各方各面的形式,直接或间接地问她要答案——徐云烟就是其中之一。

小春对于这些,哪怕是与自己“萍水相逢”都称不上的“利益相关”之人,其实也并不反感。对方愿意把自己当作获取便利的工具,得了答案就删除联系方式,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大多数人都还是和小春一样,留着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尽管不太可能再交流,也足以从彼此的日常中窥见各自的思想。何况这个徐云烟,故乡和小春一样,都是塔桥镇。

时候不早了。小春朝着门外望去,黑洞洞的走廊里,只剩自己的屋子还亮着灯。突然间,她却又有点舍不得——一盏灯的熄灭,仿佛又是心底里,某种光明的落幕…

 

一看表,又要迟到了,上气不接下气,跑得两腿的骨头都在哀嚎的小春急忙忙赶到教室,眼前的景象却又把她惊呆了——又是钢铁般的丛林,伫立在教室之中。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于举手,而是真真正正的人。人们端着书本,或精神,或慵懒,或将不情愿写满面孔地站着念经。小春不明所以,她照旧把人推开,回到自己座位上把东西放下,重又挤回去,到那徐云烟面前。

“该交作业了…”

“何春澄!”突然,讲台之上传来一阵凌厉的呼号。

“!”小春连忙回过头去,柏莉老师正瞪着她,仿佛要将她覆灭于瞬间。

“现在不是收作业的时候…那些个别没交的,直接让她们交给我。”

“田老师,我来上早自习了!”还没等着柏莉老师说完,数学老师的身影又从门口探进来。柏莉老师点了点头,瞬间,就在瞬间,这座血肉铸造的城市就轰然倒塌,那些飞扬的尘土和碰撞产生的轰鸣,是这些拘泥于形式的生命的终音,是他们覆灭的解脱。

“好了,拿出昨晚我让大家做的报纸。”

“报纸?”小春惊讶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压不住自己的声音。

“怎么还有人问的?”老师顺着声音走到小春这里来,“你这是,报纸带都没带回去吗?”

“我…我只是没做…”小春的声音低下去,却又不理智地倔强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在受欺负?那些欺人太甚的家伙总是那么心安理得,我为什么不行?

“带回去了故意不做?这几个题目能占你多少时间啊?站着吧。”

小春一听,就自顾自地照料起自己的腿来,把一条腿搭在凳子上,歪歪扭扭的站着。

“你站也不会站吗?”老师的嗓门拉高了好几度,可是小春就是不为所动。

“我是忘了,不是故意不做。”

“走”,老师一把将小春从座位上拉下来,“走,我们见班主任去。”老师连拉带拽,在门口把书一扔,将小春拖出了教室。“不是不能谈吗?去找田老师说理去。”

“老师,我是真忘记做了…没有人会故意给自己找麻烦的!”小春一边抗衡着老师的拉力,一边将那些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早这么说啊!”老师的脸涨的通红,那斥责都近乎于某种野兽的咆哮。

“我说了!你不应该早就明白吗?”

“滚!”老师扭过身子,全身突然一发力,将小春一下拽出了走廊的侧门。

 

“田老师,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学生…昨晚作业完成地那么差,现在作业不写还有这么多理由,还敢顶撞老师?!…这学生我教不了,让她自己学吧。”老师指着鼻子骂了小春一大顿,头也不回地摔门就走了。

“春澄,你这是怎么回事…”柏莉老师心里明白,这不是给小春再冲击一次的时候,便深呼了一口气,拖了一张凳子,让小春慢慢说。

“我…”小春刚一坐下,那眼泪就不小心颠了出来,一发再也不可收拾,“我就是给忘了做了……我都说的很明白,老师就是误解我…”小春的每一次抽泣都浑身发抖,柏莉老师似乎在她身上闻到了衰亡的气息。

“哎,那你这不是弄巧成拙嘛…”老师说着,忙不迭地掏出纸巾,开始一点点给小春擦眼泪。“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数学老师她就这样——她!就是这样的人!年轻学生和年轻老师,是个人都知道没有经验,气盛得很,你和她争也没有什么好处…你也是不会办事,收个化学作业这么麻烦,掉牙漏口的…我也不用你收作业了,我只希望你能学的好,你和她好好说道说道,嗯?说点软话…”

小春哭的更厉害了,柏莉老师望着她奔出门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何春澄啊,你要让我操多少心…我总以为天底下没有天大的事——我这还是第一次因为你而这么担心,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没这么担心过——我不怕后悔,只怕你迈不过自己的坎……”

 

“再以后啊,都把数学好好学着点啊!少让你们老师操心……下课休息吧。”柏莉老师抱着胳膊倚在教室门框上许久,四处张望了半天,还是不见小春的身影,便也不再等了。

“何春澄啊…我以为你数学物理…科科都像化学那么好呢…我真以为,你是我因材施教多年遇到的第一个例外——不过现在看,确实是。”柏莉老师略带失望地摇摇头。

 

开学就是这么一个复杂极了的过程,小春在这其中一直挣扎。她这几天并非没见着阿涵,往往就是看着他的背影走过去,却总也没有机会打个招呼。打招呼,又说点什么?向阿涵倾诉自己的经历,兴许只会让他多一种让自己感到凄惨的可能。这还没算上有大量学不会的知识压迫着她的悲惨情况:小春又一次,对数学感到深渊般的恐惧。以前也是,一个总想着挑毛病的老师,绝对绝对会给那些本就基础差的学生们最沉痛的打击——尽管这一次,数学老师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般跟自己和解,期望着让彼此在将来“教学相长”,但这依然不能改变她依旧对教学这一方面凶狠的事实。“她!就是这样的人!”柏莉老师说的一点不错。

那么自己当课代表的意义在哪里?略微了解小春的人就会相信“她是要在化学这方面大显身手的”这样的说法。但终究还是只有小春自己明白,那种被需要的感受——曾经在化学这方面,大家都指望着她,指望着所有不能向老师开口的问题都能在她这里得到解答;而自己,也就在众人的簇拥和穷尽一生似乎都未能企及的老师的赞誉之中,贪念着这种“被需要感”。尽管老师说“还让你去搬实验仪器”,但小春还是没有想到,从许诺到被抛弃,快得令人错愕,令人绝望。

日子就在这样的错愕和绝望中一天天过去,麻木到小春已经不在乎今天是星期六了。

“何春澄,作业写完了吗?”柏莉老师在讲台上批东西,稍一皱眉,便突然间凑到跟前来,盯着小春的桌面。

“…还没有。”

“没有也出来一趟吧。”

“啊…”小春拖着疲乏的身躯,缓慢地向外走去。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师还要对她说些什么。

“何春澄呐…这是我这个星期第三次找你了…”

“嗯?三次?…”小春也疑惑了,“这么多次吗?…我都记不清了…”

“呃…那就是两次!我有一次想找你,可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何春澄呐,咱要下的功夫可真的不是一点半点啊,你这物理学这么差,还没有数学分数高…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由着性子,自己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了…”

“可是…哎…”小春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我真的就这么一无是处吗?我都不知道我这个星期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总是我啊,我无论是哪条路都走不通…”

“不不不,孩子。”老师拉住小春的手,“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在批评你。我只是太希望你好了…你本初之意不就是如此吗?不然你为什么那时候会来找我签名,不就是因为你希望留住我带给你的好的感受嘛——我没说错吧?”

“……”小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因为她所想的就是如此。世界上纵然有再好的老师,却也未必能遇见,眼前的老师已经这么好,仍担心失去。她唯一不认真学习的理由就是“心不安静”,而这种不安静的本源,就是阿涵的离去——这是老师所不能知晓,小春也不会对她说的事情。

 

走廊上游荡的不只有小春,就在小春转头准备进屋子的瞬间,她低垂的眼眸,突然望见了在这夜色中透亮的两盏明灯。

它也看见了小春,然后还没等小春反应过来,就一个甩尾,隐匿在了夜色中…

 

“老师和你说啥了…”罗沐写完了作业,已经把新淘来的《今朝全视》藏在课本低下翻了许久了。

“哎,你现在想起关心我了…”小春悻悻地捧着脸,无神地伏在桌子边上,“前几天我难受的要死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说…”

“我这…”罗沐无奈地笑笑,将健硕的身躯往后一靠,“我好歹是个有数的人,我是谨慎为上的,除非迫不得已,没什么把我的事我是不做的……就你前几天愁眉不展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安慰你还是不该安慰你。我怕我说句话,你就原地爆炸…我也不能像别人那样抱抱你,一来是不合适,二来是我把你勒死了。”

“有什么不合适嘛…”斜过头去,歪嘴瞥了罗沐一眼,“你不要把我当女生就好。我真的更适合当个男生。”

“那也不行,两个男的抱在一起,岂不是更奇怪。”罗沐一边侃着,一边把手搭上小春的肩膀,“没事的,小春。人不会一直走运,也不会一直走背运。我们没法预测命运的走向,只管把自己调节到最好就行了。”

“唔…”小春感受到了罗沐那粗大的手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重量,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呵…好吧,说点震惊的事情——你猜我刚刚在走廊里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啊!它在后面!快!”

罗沐刚准备凑过头来,伴随着放学铃声而来的就是隔壁教室的巨响。瞬间,强烈的撞击声,桌椅移动的厌人的摩擦声,还有那些叮隆咣啷的碰撞就顺着上窗口传到了整个走廊。

“快,老鼠已经被我逼到死角了,谁来把它弄死!”

“……我看见的,就是老鼠。”小春后知后觉般地告诉了罗沐,这个现如今看来一点也不恐怖的事实——老鼠已经钻进了隔壁二班的教室。

“这么回事啊…”罗沐一歪身子,朝着后门口瞟了一眼,“你想去看看?”

“我真的就是去看看”,小春抿了抿嘴,“我很想知道他们要怎么冒着可能被病毒传染的风险去处理老鼠的尸体。”

“咚!”

“耶!!!!”

一声巨响过后,二班教室的门就从内而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众人的欢呼声就是再来几十只老鼠估计也敌不过。

“快,撕书啊,快把物理练习册的背面撕下来!”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小春的耳畔传来,小春还没迈出这两步远的门框,就听见那活泼中带着稳健的声音指挥起来。

“光羽?”

“啊,小…小春”,光影在昏暗的灯影下辨认了许久,才发觉是小春站在他面前。如各种各样的传闻所说,“何春澄是这个世界的幽灵”,每当你察觉不到她的存在时,她就突然出现吓你一跳。光羽稍微一愣,“你也来打老鼠?”

“老鼠是我先发现的——我想看看他们怎么处理尸体。”

“这个好办”,光羽瞥了一眼屋子里的动作,知道他们已经对着老鼠的尸体忙活起来了,就放宽了心,和小春娓娓道来:“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谁教二班的物理吧。”

“飞飞老师,怎么了?”

“对,就是因为飞老师幽默,好得很,所以不会在乎书皮丢了这回事;但是大家对物理学习的愤恨是不可能消减的,‘痛恨物理’已经成为了颠扑不破的真理,撕个物理书也没什么大事;再何况那是牛皮纸做的书皮,足以将老鼠拖着底扔到垃圾桶里。”光羽说完,一摊手,一幅得意极了的样子。

“处理好了,光羽。”聊天的工夫,门框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开路先锋”,自他出来后,二班教室的人流潮水一样地从门框里喷发出来。那人两手拖着牛皮纸扎的团子,背着身后的山呼海啸与我们交谈,牙缝之间溢出的强大吐息里仿佛喷射着火焰。

“嗯?哦?!打开看看呗,履平?”光羽收起在小春面前的那一丝假正经,又开始皮起来了。

“哎~不行,这老鼠可是被我一脚跺死的…”他说着,大笑着摇了摇头,“哈哈,用劲实在是有点大,有点太狠了,震得我腿有点疼…”

“走走走,快去把它扔了,我们出去逛逛……哦,记得洗手。”光羽听闻这幅场景,便也不再细想那可怜的生灵暴毙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背,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处理掉。

“光羽,这位是?”小春在一旁看了许久,禁不住发问——就在面熟与陌生之间,这个人给了他一种微妙的吸引感。

“哦…凯风没和你介绍过他…”光羽浅浅一笑,“高履平,是我和凯风过去的朋友——当然,现在也是。”

“你…你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去转转吗?”小春望着夜色中光羽英俊的侧脸,眼睛里的涟漪泛起,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哎,还行还行…你见过我们那班主任吗——我真的以为他是教体育的,那肌肉,我的天哪,一只手直接就把我们的桌子搬起来,不上课的时候就去健身房锻炼啦…”

“那就对了,他这肚子这么大…”

“他那不是胖,那是练的——对吧,那颇有一点过度健身的意思,那个肚子不得不往外鼓了…”

履平和光羽一边讨论着他的肌肉新班主任,一边沿着校门口下坡的大路往下走。小春在后头背着书包慢慢跟着,她能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丝毫没有因为没有分在同一班而感到一丝丝的难受——这种自在而悠闲的生命,是小春今生都难以体会的。

“嘿,妹子,怎么称呼你?”履平眼见着路到头了,一个箭步跳下台阶,回过头来,冲着小春笑。

“嗯…我叫何春澄,你叫我小春就行…”小春见着履平这番举动,心弦突然绷紧了。这么突然,还多少带着点痞气和不正经,该不会…

“嘿,履平!这可是凯风的老伙计,你给我正经点!”光羽一把抓过履平,扯着衣服的侧边,略带凶狠地望着他。

“没…没有!我可不会乱来~”履平摆着手,让光羽把他放开,这才缓了一口气。“我怎么能对女生动手呢…虽然她…她真的…!”履平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吸溜了一下,“你要是再长十几斤肉,我恨不得天天揉你呢!”说着,履平反过手去,捏了光羽一把。

“我…你欠揍了!”光羽一把又把履平抓回来,对着他身上那些痒肉可劲地挠起来,就像两个小男孩为了路边捡来的一块磨钝了、长得像是块绿宝石的啤酒瓶碎片而在一起打着玩一样。不过自童年退去后的这么多年里,像这样无所谓地和他人嬉戏,敢和彼此打一打,碰一碰的人,总是如此如此的少,那种突如其来的幼稚感,本不自知,却无意间羡煞旁人。

 

“啊,海浪啊…

啊,涌动着我命运的海浪啊…

我知道,我找不到生命长阶供我攀爬

我知道,我深埋于浪花下的泥沙

啊,我早就知道了

我的双眼黯淡了记忆的芳华

看不见的眼泪告诉我 

我就是这样不明所以

我就是这样傻…”

 

履平和光羽一如既往地在海边逛着,散散步,悠闲的人不会有心事,那就聊聊彼此的开心事。小春伴着他俩一边走,一边感受潮起潮落那时间的罅隙之中,涌动着海的气息,还有那抱着吉他歌唱的人的回响。海浪从防波堤这一头的长阶开始不规则地涨落,如一双柔情而又绝情的手,将那种深邃的失落感,在小春的心间反复揉搓,拨弄。

阿涵,老师,学习,还有那些遥不可及的朋友…这种令人厌恶的念想如同鱼肉里伴生的鱼骨头,总在你安心时不期而遇地卡住你的嗓子,让你手足无措,甚至要给自己生命的通路上开个刀,才会让你舒服不少。

“履平,买几杯茶去,逛渴了。”光羽故意咳嗽了几声,示意履平稍微遛个弯,路边上的店里买几杯茶。

“凭什么我去啊…”

“就凭你刚刚不正经…”光羽见着他那副嘴脸,狡黠地哼了一声,又凑到他耳边去

“咱俩还有什么小秘密嘛…等明天来我家,我们俩有的是时间玩。”

“哼…就等你这句话。好哥们,等了一个星期,无论是打游戏还是看电影,有你陪着才叫玩。”

履平心领神会地笑笑,望着光羽那张目注心凝的脸,不再说话。

“走吧,三杯柠檬茶。”光羽摆摆手,便只望见履平绝影了一般,奔着街边的流动餐车去了。

“可算把他打发走啦…我想自己拍张照,这家伙硬要凑一凑,嗯…我也不想拒绝他…”光羽自顾自地嘀咕着,转眼又看向了小春。

“小春,你认得这是什么河口吗?”光羽一边和履平遛着,一边问小春,“我从小就见着这里有通海的河口,但波潮城市区却不见一条河,这是什么个道理,你知道吗?”

“啊,是清溪河…”小春回过神来,“原本这条河就是在现在洪涛路的位置,随着城建发展,亦或者是水量不够的原因,就变成了地下河,在滨海广场留下了它唯一的河口…”

“那就没问题了…河涌的景象,我可不想错过,你帮我拍…”

“光羽,来喝茶咯!”

又是这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家伙。

光羽接过茶,忙不迭地递给小春,迫不得已又和履平拍了张脸挤在一起的照片。一模样的黑白条纹外套,一模样的夜光跑鞋,唯独那光羽爱潮,系了一条棋格花纹的半挂腰带,拍出照片来,却又发觉那腰带抢眼,又孩子一般互相扯起来。

 

天幕之下,只剩下这么一对吵闹的孩子,还有一个静静思索自己命运的少女。小春一边嘬着柠檬茶,一边将塑料吸管咬成各种牙印图章的展览长廊。小春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长久延续着的友谊总是无法在她的身上复现,为什么敢于欺凌弱者的人总是如此心安理得,为什么自己那么肯定这一切的发生绝不会是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我要有这么多为什么?!”

“咔!”

伴随着小春心灵的怒吼,她手指一发力,柠檬茶的塑料杯,突然碎出了一个大洞。

“哗!”琥珀色的柠檬茶,仿佛是代替了小春的眼泪似的,从那孔中不住地溢流…

“啊!!!”小春望着被塑料碎片划破的手指,和那些决口的琥珀色液体,塑料杯一丢,就三步并作两步,将手伸进了涌浪的长阶…

“呃…呃啊!!!!”

没有人会知道,那种从小春之间颤抖至心脏的,被失落与绝望欺凌的钻心的痛苦,究竟是海浪的咸腥,还是眼泪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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